话说大万四十八年,凤陵出了个大事:隆平粮集的三公子袁三禾,与那南山宗的一个宗内门主之女要成亲,嚯,这事一出,城南庙会街上写戏本子的可笑咧了嘴,只见各种风格,各种文笔的关于三公子婚事的本子层出不穷,什么喜的,哀的,逗笑的,嘲讽的,全都有。但叫作者们没想到的是,他们千篇一律的开头——袁三禾逃婚,成了真事。
且不表城内杂言纷纷,单问,袁三禾不像真名,他到底叫什么?此中可有名号:三禾,是他的幼名;他的本名叫——仲稻(年序排第二,族徽为禾稻)。
二问,袁三禾,不,袁仲稻逃去那耶。且将视线移到北距凤陵的鸿渡渡口,对,再往下走走。看到上船口旁边的大青石了吗,看到石头上坐着的那个彪形少年了吗,对,笑着的那个,年纪十五但看着很成熟的。那即是主角,练过武,能一拳三个现代废物的。
此时,袁仲稻左手扶着行李,右手攥着张船票打量。但没有掩盖住脸上兴奋的表情。他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:父亲为了逼他回学堂复读,丢给了他两条路:要么娶个媳妇,老实过日子;要么回学堂复读,接了自己的职位,老实过日子。
但他爹没想到的是,他选择了原地360°螺旋升天——去京城投奔大哥,应聘皇上的“天下少年诏令”。
可以,这很出乎意料。
帮船快来了,已经可以望见它的轮廓。袁仲稻在收拾行李的片刻,蓦然抬头看了一眼。这一眼,却似望着了一点白。
那一刻,他XP动了。
他忆起了与城南老僧闲聊,问的一个问题——我以后会有怎样的姻缘。
老僧闭目良久,开口却是一个“白”字,又不言。再问不做声。
自此,他成为了白毛控。
在这个世界,白发并不算多见,但绝不会见不到。
当他思绪回过神来,却又冷静下来,万一那只是个什么白布呢。想到此,他又冷静下来,暗笑自己的幼稚,哪那么容易见到白毛呢。
直到他上了船,他才发现自己不幼稚。
春风不解风情,吹动少年的心。
他看到了南白荷,看到了一个白发仙女。
他想上去搭讪,但找什么理由呢。他只好假装不经意地坐到南白荷身边,相距不过三尺,正好可以观察到她纯白的秀发,清秀且带着仙气的面庞,以及那头顶上可爱的牛角簪。
多么可爱,多么美丽,多么优雅的女孩啊!
他不敢再看了,怕她注意到,怕她红着脸骂自己无礼之徒。他只好低下头来,打开自己的包,不知道乱翻着什么。无意中翻出了自己的国际象棋棋盘。
却突然,他感到了一种柔软细腻的触感,同时看到了一双洁白的玉手握住了手腕。抬头一看,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庞,露出这激动兴奋的表情看着他。
接着,那朱唇中传来一种清灵略颤的声音:
“原来,你也玩国际象棋。”
他几乎喜极而泣。
那个年代,这种棋类在九方知之者甚少,会玩的更是万里挑一,整个九方所有的棋盘加起来体积不到一立方米。
所以,他不敢相信,现在就有一个白发的,可爱的,还会下国际象棋的妹子就在眼前!
然后下句话叫他哭笑不得:
“叔叔,你也玩国际象棋啊。”
“我不是叔叔。”
“啊,那大爷您真显年轻。”
“我才十五。”
“阿这。”
(不管怎么说,男女主是相遇了)
说这人生海海,知己难觅,棋友更是如此。因此,当他俩略一熟悉,便开了一盘愉快的象棋。
哗哗的江水声打着伴奏,为二位提供着静心的音乐。袁仲稻刚酣畅淋漓地下完两盘棋,放松的转了转了肩。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对手并非等闲之辈,她的水平是他力战难赢的。而现在,两个人都算过了旗瘾,开始了友好的闲聊。
“南姑娘,听你的口音有点像川方的。”他推了一个兵。
“是,我川城人。”她顶上兵。
“我凤陵的。”
“哦,你哪下船?”
“海镇,你呢?”
“嗯...不知道呢。”
“你是船上的人吗?”
“不是,但我是以后补伶人的身份上船的”
“你一个人?”
“是。”
“没有家人带着?”
“昂。”
听到这些话,袁仲稻不敢怠慢,他急急地下了两步臭棋,然后认输。他干什么?他劝她早些回屋休息,一个女孩子,独自上了这帮船,可是不大安全。
南白荷也没想太多,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可以证明自己碰上了个正人君子。毕竟她也过了棋瘾,自是看日暮西山,拾掇回屋。才吃了晚饭,欲早些歇息。却忽然,“师父”慌张闯入,急道:
“完了,他们非逼你出去!”
“怎...怎么了?”
“还记得昨天让你出去的人吗?我用你劳病为由搪塞,想不到他们今天变卦,又叫你去出演!”
“不...不去行吗?”她多少有点被吓傻。
“师父”思索了下:“我再去交涉交涉。”
一会回来了:“不行,为头的好像很好面子,非要你出去,还扬言要进来闹呢。”
“行...吧,我去”无奈的妥协。
去台上的路上,“师父” 扭头问道:“你会什么才艺?”
“才艺?”她想了想“接生算吗?”
“你要能现场接生也是厉害”“师父”的话里透着无语“换一个。”
“那我就唱支仙歌吧。”
再说袁仲稻,他送了南白荷走后,又回屋拾掇了一下行李。在看天已是日落西山。他缓步走到酒厅,且是吃了顿饭。又想天色尚早,故留下来看了会儿花天酒地,纸醉金迷。正欲回屋,却见一个白衣女子缓缓登上台,定睛一看,竟是南白荷。“她怎么会上台?莫不成...”且定思索“估计是被豪强逼得。”
却看那南白荷,闲步上台,落落大方的走到台中——却不急着开唱。先是闭眼静心,过了一下,再次睁眼,瞳色却是变为清蓝,映出一种深邃的、神秘不可测的影像。 (她给声带附了个魔)
朱唇微启,强大的气场伴着空灵的歌声展开,是灯火变得如同她的眼瞳。无人欲言,无人敢言,每个人都被震撼在这超凡脱俗的歌声中。 没有人害怕,因为每个人都忘掉了自己,他们完全融入到了歌声中,成为了音符中的一员。
袁仲稻也不列外,他静静的听着,只觉着这声音“悠悠如山涧鸣,悉悉若长林响。”此刻,来自仙山神境的气息包裹了他,一种特殊的情感也自心中升起。
一曲罢了,厅内仍被幽蓝的灯火染得清暗,人们的灵魂仍在随着歌声远走高飞,许久不曾归来。而那脱俗的仙女,却早就匆匆离场,她希望赶紧回屋。
袁仲稻回过神时,只见周边的人面似初醒,恍然不知事。他迷茫地走回自己的舱房,刹那间感到心中似少了一块。这是少年的心有了所向。他无意识地倒在自己的床上,望着床头发呆,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梦乡。
梦中,他感到了周身的温暖,感到白茫茫的迷雾在眼前弥漫着。头好像靠在一块湿乎乎的石头上。一种特殊的花香钻入鼻孔,虽然清淡却又媚艳。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泉里,眼前的迷雾也逐渐散开,露出了一个被白发所遮掩的少女的背。
“白荷?”他开口唤道,带着迟疑。
少女的头转过来,是白荷吗?他没有看清,而忽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。
“谁啊?”可以听出,他的声音带着怨气。但当他看到敲门人的那张脸时,怨气全消了:敲门的正是南白荷。
“很晚了,什么事啊?”
“那个,白天的棋,你是不是没认真下。”她质问道。
“是....”他有点心虚“还下吗。”这句话,一半是为了转移话题,一班则是出于自己的私心。
“好啊。”她说“可以让我进屋吗,外边太吵。”
“进进进。”他心里算是喜出望外,白毛妹子主动要求进自己的舱房!
她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,略微环视一圈后问道:“在哪里下?”
他也环视了一圈,思考了一下。
“在这吧。”他不知从哪拿来两个垫子,放在地上。
二人对坐,中间放了棋盘,置子开盘。
且说,毕竟是夜深人静,二人说不困,手下的棋子也是走慢了,但袁仲稻毕竟睡过一会儿,所以还有精神看她打瞌睡。她打瞌睡的样子着实可爱:头一点一点的,眼睛却还强撑着,欲闭还睁,一下却又清醒一阵。
“唉唉,醒醒。”他轻轻伸出手去,犹豫了一下,还是在她脸颊上轻轻拍了拍。
“哦,哦,该谁了?”白荷醒了过来,很明显,她没有在意。但那猛省的神态着实叫仲稻被可爱到了。
正当她准备下下一步时,门被撞开了。
回头看,是一个喝醉酒的胖子,口里不干不净的。见着他俩便开始骂:“真 的 ,原来是这种 ,跟这么个 /干 ”
话骂得很难听,袁仲稻沉着脸,问她:“你认识?”
“不认识。”
“当真?”
“绝对。”
于是他就绷着全身的肌肉,面带怒气。径直走向这个醉汉。开口骂道:“你在狗叫什么?滚回你的粪坑去!”
醉汉被激怒了,抬手欲打,奈何袁仲稻的实力就是个小刃牙。他侧身躲过,然后抬起膝盖——狠狠的回敬了一脚。
醉汉白一脚踹到墙边,半卧着开吐,一时起不来。
袁仲稻一把拉住白荷的手,顺便收起东西,欲往外走。
“你干嘛!”她多少有点惊恐。
“走,上甲板去。”他步子没停“这儿脏了。”
皎洁的月光洒在木制的甲板上,白若眀昼;仍可见云叶片片,游在那白玉盘下;江边的渔村连同平原上的稻田,都在涛涛的江声中酣睡着。
没有人注意这偷偷溜上来的两人,他们捡了块空地,却就重又开下。
袁仲稻多少有些困,但他仍在坚持着。为何?只是因为他想看到南白荷的睡姿。
“唔.....嗯。”她身子一往前倾,竟就趴在棋盘上睡着了。
仲稻本来打算将她抱回屋去,不料瞌睡难忍,头一靠竟然也着了。
他们的梦,重合了。
仲稻只觉得,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身体,飘向了虚无飘渺的星空,他感受到了壮丽的星河,感受到了宇宙的宏伟。而在这宏大的世界中,一丝孤独的,空虚的,无依无靠的恐惧感产生了。
这种感觉愈来愈大,仿佛要占据他的灵魂,使他堕入其间,成为在害怕中挣扎的恶鬼。“不,救我!”他无声地呼喊着,在这梦幻的空间中找寻着可依靠之人之事之物。
忽然间,他感受到了一种特殊的感觉,这是他听她歌唱时的感觉,是他用手轻抚她脸蛋时的感觉,是他看着她睡着时的感觉。他在感觉,他感觉到这是她。她也同他一样,在恐惧中呼唤着依靠。所以他用自己的灵魂还以她温暖的感觉——她在他无限的混乱中成为了他的依靠,他自然也要成为她的依靠。
一梦终了,他最后的印象是月老在他俩腿上焊红色铁条。而当他醒时,朝阳正从东边升起,阳光打在她的牛角簪上,为她的白发镀上了一层美丽的金色。
他看痴了。
少女也从梦中醒来,最先发现的却是手腕上将他俩系在一起的红绳。霎时间,满脸通红地问道:
“你系的?”
“不是,月老系的。”
“啊”她低头看了眼红绳。
“我做了一个梦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
二人对视,她笑了。
“你的笑,真的好可爱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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